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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誰人為我礪青鋒 第十五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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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求德領著士兵去旅順武庫接受了裝備,黃石則跟著張盤走上城樓觀看城防。

旅順堡一面臨海,張盤苦心經營此地已經有十七個月之久,陸地上他在堡墻外修起了兩道木墻,最外面還埋上了大批木樁。堡內的士兵熱火朝天地檢查城防,仿佛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。

旅順堡北城樓後修起了一座高聳的塔樓,這是旅順堡的制高點也是指揮部,從這裏可以虎視全城的堡墻和堡門。高塔上已經升起了五丈高的指揮大旗,周邊還有幾面不同顏色的指揮旗和營旗,張盤掃視著全旅順堡,命令旗官開始測試指揮系統。

指揮旗點向某個堡門的時候,門樓上的守軍旗幟也要搖擺一下,這被稱之為“應旗”,表示收到了上峰的命令。張盤和黃石目光跟隨著指揮旗的方向,城樓的旗幟隨即連續抖動了幾次,每次都把命令傳遞到最低的把總旗。

然後就是關於城樓下的部隊控制測試,那裏的千總在應旗以後紛紛敲打梆子和戰鼓,根據高塔的命令上城支援或是在內側組成戰陣。

各堡門的城樓上還有黑色和黃色的旗幟,它們分別是向高塔報告戰況的警戒旗和任務執行狀況的匯報旗。高塔和旗下都有傳令兵,這些士兵可以用來滿足覆雜的戰術溝通需要。

旗幟,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指揮手段,遠在高塔的張盤不能用將旗指揮具體的士兵,也不可能做出準確的指揮,而各部的警戒旗等更是將官的眼睛。一旦丟失了旗幟就意味著失去指揮,這支部隊人數再多,武器裝備再充足,都會立刻從軍隊建制上脫離。

每次點旗之時,被指揮到的部隊都迅速的應旗並把命令下傳,雖然黃石看不懂旅順軍的旗語,但看張盤面帶微笑,想來是準確無誤了。每支被指揮到的軍官也都在傳遞旗語的同時,領著部下向高塔方向致敬。

這額外的動作沖著黃石撲面而來,士兵們在督司、守備、千總、把總的帶領下,紛紛趁著本隊旗幟搖擺時,把武器高高舉過頭頂並拼命敲打著。旗幟所向處,每個人都發了瘋一般地向著高塔大喊。

這歡呼聲就像花球一樣在軍隊中傳遞,熱烈的聲音和士兵雀躍的身影連綿不絕,讓他漸漸激動得都快窒息了。最後一面旗幟完成應旗後,已經被點過名的部隊也耐不住寂寞,全體士兵——不管在什麽角落,都發出最大的聲音來向高塔上的將軍展示他們的勇氣和鬥志。

等到這一片鋪天蓋地的昂揚結束了很久,黃石才透出了大一口氣,才從神馳九天外收回魂魄。等他掉頭看身邊的張盤時,發現後者雖然還掛著笑,但嘴唇還激動得不停抖動,他看著黃石張了張嘴,發出幾個含混不清的破碎音節。

“軍心如此,破建奴必矣。”黃石總算說出了一段完整的話。

“正如黃將軍所言……”化還沒有說完張盤就突然仰天哈哈大笑,長笑中還夾雜著些悲聲,笑聲最後停下後竟是一聲低沈地嘆息:“定當與黃將軍痛飲建奴之血。”

言迄張盤就恢覆了從容和自信,剛才那聲透著堅毅的嘆息,既像是對遼東死難者許下的保證,也像是對兇殘敵人做出的預言。

接下來張盤就和黃石商量了他五百兵的指揮問題,東江鎮還沒有正式建立也沒有正式的本鎮旗語下發,所以張盤無法直接指揮黃石的部隊。不錯,大家都是根據明軍的軍典來制定旗語的,但個個將領之間都不太一樣,加上了一些個人的喜好、習慣後張盤和黃石的旗語就似是而非了。

一面四丈高的客將指揮旗最後被豎在張盤主旗的左首客位,兩個將軍會用傳令兵進行溝通,黃石的士兵被安排在塔下和另外幾百戰兵一齊當做預備,賀寶刀和金求德將下去領軍,而鄧肯則會陪著黃石留在塔上。

天啟四月十八日,後金軍從北山後拖來趕造出的大批器械,旅順防禦戰就此展開。

黃石很識趣地遠遠躲到塔邊,這個緊張的時刻可不能去打擾張盤的指揮啊,此外他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下的作戰。

後金士兵首先嘗試拆除木樁,立刻就遭到了堡墻上哨塔的猛烈射擊。當先拆城的後金武士全身鼓鼓囊囊的,人人都套了雙甲,五十米外潑下的箭雨並沒有造成什麽傷害,除了幾個士兵被傷到了手臂外,個別人身上插了幾只箭也沒有什麽反應。明軍射了兩輪也就停止了,開始換上了鋼臂弩機。

弩機裝填比較緩慢,和鳥銃發射速度差不多,明軍士兵因此一般不喜歡用在野戰,但是用來防守倒很是得力,張盤這旅順堡居然存了一百張這種家夥。

按照明朝的計算方法,砍一刀就算重傷一敵,而射中三箭才算一次重傷。這個黃石也親眼見過,身披鎧甲的武士,中箭一般也是皮肉傷,短時間內不影響戰鬥力。中三箭的效果確實和砍一刀差不多,而一旦被長矛紮中,不要說人,就是一匹馬也廢掉了,哪怕是尖銳的木矛也能刺穿人的胸腹,直接傷害到內臟。

鋼臂弩機的威力還比不上長矛,但是效果接近刀砍,雖然打不穿後金的盾牌,可是飛行速度很快,後金士兵很難用盾牌格擋。居高臨下的旅順明軍一排排發射著弩箭,每次都有十幾個後金士兵大聲慘叫,丟下盾牌滾翻倒地。

後金士兵盡力舉著盾牌,護住自己的頭胸要害,拼命扒開木墻上的泥土,合力把木樁從胸墻上拆下來。為了節省射手體力,每個弩機旁都有輔助兵。這些人張開弩機的時候,射手都冷冷地看著城下。

輔助兵給弩機裝上鐵箭後,射手就閉上左眼仔細瞄準後擊發弩機,他們或者興奮地叫一聲,或者失望地嘆一口,然後讓開讓輔助兵們重覆原來的過程。

七、八輪射擊後,輔助兵們的裝填速度開始慢下來,軍官立刻示意後排的替補士兵交換工作,後金前隊付出上百人的傷亡後,終於在木樁陣上清開一條通道。蒙皮的大車被推了上來,撐開的車頂掩護攻城隊繼續破壞木墻。

明軍紛紛點燃氣死風燈,墻頭已經準備了不少綁上樹脂的大箭,等射手示意瞄準完畢後,輔助兵就引燃大箭,讓弩機把火箭釘在車上。

這道木墻距離堡墻只有三十米遠,後金士兵不肯出來送死,還是躲在車下不停毀墻,直到火焰吞沒車頂之後才一起逃向其他的車下。等待多時明軍射手同時放松機扣,把一部分敵兵釘在地上。

前面不停地燒車,後金陣地上也不停開上來新車,守軍和城下的士兵開始玩起心理戰,明明有的車已經快燒垮了,可是後金士兵就是不跑,有的車頂還沒有燒穿,底下的士兵就奔到另一輛後面去了。

黃石看見有個後金士兵瞧準時機,等到明軍攢射後立刻發足急奔,向幾米外逃去。但一個本打算燒車的弩手及時射出一箭,用燃燒的火團貫穿了他的大腿。那個後金士兵慘叫的同時還掙紮著像爬走,但馬上就有弩箭飛去,在他後背上開了一個大洞,趴在地上的屍體四肢還抽搐了半天。

後金軍最算在所有的車輛都燒毀前連破兩道木墻,看到望臺被緩緩推上來,旅順堡高塔上的黃石又開始懷念廣寧的大炮了,他微微別臉嘆氣的時候發現身旁的鄧肯也在微微搖頭。

“鄧肯先生有什麽想法麽?”黃石壓低了聲音問道。

“城堡修得太粗糙了,這種堡壘在我們泰西已經被淘汰一百年了。”

鄧肯環顧四周似乎在找什麽東西,黃石也掃了周圍一圈——都是自己人,他抽出腰刀遞了過去。

鄧肯也不推辭,用刀尖輕輕在地上畫了起來,是一個棱堡的大致草圖,星狀的外墻掩護著同樣呈星狀的內璧。

鄧肯用刀點著地面:“就是這樣——攻擊者無論從任何位置進攻,都要遭到正面、側前、兩側和側後的攻擊。剛才敵軍的防禦車是沒有任何效果的,世上沒有任何防禦車能掩護來自七個方向的攻擊。”

黃石盯著棱堡的草圖看了一會兒,確實是絕妙的設計,不過外堡墻的尖銳突出處似乎是個突破點。

當他提出這個疑問後,鄧肯嚴肅地用刀尖在地上拖出了一條豎直的白痕,從尖角貫穿到內璧:“突破到這裏麽,有什麽用?正面是沒有入口的堅固內璧,而且這樣背後就會有兩道外墻,攻擊者要遭到八個方向的攻擊。”

鄧肯跟著又橫畫了一杠,把棱堡外墻的尖角削去頂端:“攻擊這個位置的時候,也會受到正面和兩側前攻擊不用說,和旅順堡今天的情況相同。就算破壞了一段外墻,對防禦方來說也沒有任何損失,敵軍始終暴露在幾面的夾擊之下,堡門的防禦更沒有絲毫的減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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